2018/06/25

我認識的越南年輕世代

先說,這篇不是談學英文,只是剛好因為英文,我們有了更多交流的機會。或許,她們也僅
能代表小部分幸運且努力的越南年輕人,但若將這比例套在擁有9千餘萬人口的越南,發展中
的國家,也總有點眉目可以聯想:出生於無戰爭狀態的越南人,不僅止為活下去而戰時,那
些擁有豐厚資源背景的人,究竟會以何種姿態開展他們的生命版圖?
一個高三女孩,受當時在台灣唸書的朋友託付,連續三年揪了另外兩個好友,替我在河內老街導覽,原因是她們英文不錯。那年我36歲,年齡差距非但沒影響我深入探索越南的興致,時間一晃,竟也六年了。猶記得第一時見面時,M她雖然略顯羞澀,但竟也能在了解我的需求後,一一幫我打通關,帶我去看老房子,去吃在地人會吃的攤位,去有歷史的,知名的或是鉅富賭博輸了房子,而後成為擁有數不清房間的豪宅咖啡廳,最後也不吝分享姊妹滔的秘密基地。

我們拜訪了河內知名畫家的家,被允許對著牆上的油畫拍照,甚至連臥房都歡迎我們進去瞧瞧,最後還獲贈一本簽名的畫冊,慚愧的是直到那本畫冊出現機場書店時,我才意會到什麼叫幸運; 也走進河內老宅裡,她的家,是有天井的家,有她爸爸收集來的古董雕花木門,改裝在二樓的陽台,推開門有攀藤的植物、貓和可以靜靜站在那邊吹風,望外的街景。我想著她那會說法文的母親,從事著電影劇本工作,難怪有愛收古物的浪漫丈夫,還有她這獨特的女兒。

2013年M才剛成為大學新鮮人,我看她不只認真以對學校課業上的學習,甚至開始將自己的足跡,移往更遠的地方。用有限的預算,以單車將自己送往越南最南方,完全不在意把自己曬得黑亮(越南女生很講究美白的)。

“ I rode my bike from Hanoi to Ca Mau, the ending of our country within 1 month. The distance was over 2000 kilometers and I chose the highway by the sea.” 

旅程中,她得到什麼,我沒問她。不過,光是決定出發的勇氣,就足以令我讚嘆了。
M是三個孩子中,心思最為縝密,靈魂最老的一個,哲學性的思辨,時常出現在她的臉書分享裡。作為一個越南人,原本拒絕讀英文的孩子,因為英文老師的啟發,改變她的想法,懂了學英文就多一種觀看世界的方式。從她決定開始認真學英文開始,她立志成為翻譯。幾年過去了,今年河內再度見面,站在教堂前,她跟我說:「我現在是自由工作者,接案翻譯。」一如以往,老靈魂令人安定的笑容再現。如果我的心可被看見,她會看到我為她激動的淚光。

“ By learning English, I can read and learn different things happen around the world, and it really opens my eyes.” 



另一個她D,住在河內越南麵包名店樓上,有一年中秋節她們約我到她家小閣樓喝茶賞月。爬上一小階又小一階蜿蜒窄小的樓梯,正當我還驚訝於內裝特殊格局時,她們已端來正在泡的茶,也將廣式月餅仔細切個幾小塊,女孩們讓我加入她們的閨密時間,我們席地而坐,圍成一圈,聊了茶和月餅的滋味外,她們問了我些問題,我也提問了越南年輕人追什麼流行?她們說:「日本的漫畫她們很愛; 提一杯珍珠奶茶走在路上,是一種fashion; 韓國的東西也充斥在年輕人的生活裡。」我們怎能如此自在,以及毫無設限地談天說地,我不是才在比對年齡後說:「 天呀!我可以當妳們媽耶。」快來台灣玩,我也會好好招呼你們。

過了一段時日,D真的來台灣了,是被老師選中一起來參與商業研討會,雖然沒碰上面,但總算她踏上台灣土地,吃到某個念念不忘的小籠包。沒多久,也宣布要去英國留學,冬天雪地裡的照片,映出她佼好開朗的笑容,我想起她曾經為了讓我粉絲頁有張越南女孩穿奧黛的照片,由M掌鏡,她當模特兒。這嬌小個兒不只用功讀書,也獨自一個人背起包包,在回國前走闖歐洲,當西方人說沒見過什麼亞洲女孩可以自己旅行時,她用行動證明:「我可以的」。她下巴抬得很高,笑很大聲。女孩更新著她的人生進度,說她現在是線上英文老師,過幾個月就要出發去馬來西亞某大科技公司,從事線上翻譯的工作。她在計程車上,飛快的幽默的說出令我笑聲不停的經歷,也激動的回應著關於新世代女生是否一定要結婚才有依靠的話題。毫無疑問,她們全都站在靠自己那邊。甚至有人回:「認真的,我沒男友,但我有女朋友。」我看著她,露出狐疑的笑:「 那也沒問題。」( 沒再多問,但真心替男人惋惜!)

緩慢移動的車陣裡,她又指著路上的公車站牌,回憶起學生時站在那邊,每天吸一小時骯髒空氣,才得以搭上車回到家,再指著這公車站附近老舊夾縫房子上的門牌號碼說:「教我英國腔的低調老先生不知道還在不在,應該去拜訪他。後來我才發現好多朋友曾經受他影響。」我說:You should visit him let him feel warm. 她竟回:I will, but the weather in Hanoi is already making him warm now. 車裏我們笑得東倒西歪,我說可以讓他的心暖,不是身體暖好嗎? 接著她說:「 這老師相當低調,其實我覺得他應該是來越南研究什麼的。是我媽不知道哪裡打聽來的消息,他的教學啟發我看世界的方式(又一個例子),我期待著上英文課,他的講義是自己手寫的....。」當她珠連泡般地敘述老師教學種種時,我想著他的老師根本是越南地下教育部長,推展著屬於他偉大的教育事業。

思緒來到N的世界,她已在馬來西亞工作,這回聚會與排班線上翻譯的時間重疊,她哀怨地傳來訊息:「可以開視訊,讓我也參與一下吃小籠包的聚會?」對她最為深刻的印象是,當時很沈默,但卻自告奮勇騎機車帶我回飯店,不讓我落單搭計程車。

我從臉書上看這孩子每張照片不是搞怪就是扮鬼臉,寫文一定一大篇,表達對自己對社會的觀察、疑惑與憤怒。若沒仔細閱讀她的心思,若僅只看她抱著大提琴的絕美大頭貼,以及千方百計透過各種音樂人脈資源,為我試圖找尋鄧泰山鋼琴大師 (Đặng Thái Sơn)百歲母親音樂會訊息。我認定她未來大概往帶點叛逆性格的音樂路走去吧!
沒想到,就在幾個月前,我看見她與自己和解。

At 25, reconciled with the world, the answer I was looking for 10 years ago started to appear, dimly from afar. Now I start over the enrichment, I can be sure that the best drug feels no better than this: discover the secrets hidden in ideas, under the very unexpected form of riddle: words - an invention used to make things clear.

這回河內聚會一問之下,才知道音樂只是她的興趣吧了!
M和N是高中同學,M和D是國中同校,三個人看似天差地遠,能湊在一起必有原因。我故意提出極為單薄的推論:「 英文學習是妳們共同的話題,連結起深厚的友情。」

立刻被推翻。

Not only English.
But we have weird thought.
Like we discuss every topics possible,
whether it is gossiping a rumour or deep conversation of the universe (or things like that ). 

沒錯,這正是我認識的她們。提出一個問題一個請求,不會只有Yes或No這樣的回應,或是敷衍了事的後續,永遠給我更多。那年她們高三,她們帶我吃河粉,鑽進我根本沒想過的小巷子再轉個幾個彎;我只不過覺得老房子很美,她們就讓我走進老宅裡; 我要付錢,她們也總是遞出自己那份。幾天前河內往餐廳的路上,Grab車資我還沒掏出,M已經準備好錢,比起以往更為堅定的意志,對我說:We all can share.

#20180610-20180615遊後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