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acebook 5/26/2021發佈

越南河內昨天又宣布全面暫停內用服務了。看到這則新聞時，第一個念頭是私訊越南Chef Hung。他說：「YES . 」短短一句，相較一年多前，我自己解讀此刻他的心情：比。較。平。靜。猶記得河內第一次封城時，他字裡行間吐露的全是擔憂與徬徨，批哩啪啦一整串。而我們大家拋出的問題也不外乎：「不能出門，那工作、上學、採買... 怎麼辦？」

隨後，生活在台灣的越南朋友，在此波疫情升溫前，大概是全世界最能安心的一群海外越南人。我刷臉書時，時常看到：「 越南管控疫情的方法很嚴格，一人染疫，整條街道消毒隔離。」「在越南，甚至會派人送菜送到你家門口！」「 台灣防疫記者會今天又說了.....等等。」一年多過去了，循環在緊縮與開放間的環境氛圍，至今仍在世界各地上演。才幾天的時間，本來我們的台越對話，充滿各式快樂泡泡。劇情急轉直下，防疫模範台灣和越南，日前一起陷入困境，破口一開，也就一起搭上唯恐倍速增快的病毒列車...

#破口是哪？是鬆懈。關鍵是人性。

為什麼喜歡和朋友去餐廳聚餐呢？

為何老人家們想去公園和人聊天？

孩子們為何看到其他孩子，再害羞，也會慢慢靠近彼此？

…..

#人與人連結，是人類生命之流裡的光和鹽。

暫時只能留守在家的日子，像是漂浮在雜亂無章的內在大洋裡，越先維持平衡鎮定，越有機會拾揀整理一切。後來Chef Hung常說：「很幸運，除了一開始，我工作幾乎沒有受到太大影響。」我覺得不只因為幸運，更是接受現實後的調整，與其隨境波濤洶湧，不如慎重決定改變自己。

連出門都被限制的生活，失去活力，感覺枯萎，也是人之常情。當煩躁上身時，Chef Hung發展出滋養自己的替代方案，比方說：「 更頻繁上山呼吸新鮮空氣，帶妻兒去郊區露營野餐或獨自一個人去湖邊冷靜烤肉。」以前是一台越野摩托車，在河內與郊區間奔馳穿梭，現在是一台車，可以放入帳篷和野炊裝備。

疫情穩定時，他所代言的品牌，輪番推出以他為名的廚藝表演，歐洲食物也請他設計菜單，協助優良產品在地化推廣，並且也繼續去電視台錄製他的帶狀廚藝節目...。在疫情緊繃時，在家做菜帶小孩，讓小孩參與準備三餐，讓老婆可以下班回家時，仍有坐下來喘息的悠閒。這看似理所當然的家庭生活，在越南傳統家庭架構下，他可算是願意分擔家事的非典型越南男人，也沒浪費Facebook藍勾勾名人的影響力，一天到晚以廚藝生活提供話題，娛樂粉絲之餘，也引導探討某些傳統習慣的改變。日前一篇女人獨自承擔所有家務的轉貼，是越南老父親去拜訪嫁出去女兒時的場景，那篇引來許多有趣的討論與熱絡的分享。我想，很快的未來，男人和女婿一起翹腳納涼喝綠茶，已不會再是越南社會的刻板樣貌！

話說，再怎麼願意分擔家務的人，無論男女，在家工作需要專注時，面對孩子無時無刻精力旺盛，實在會想失控大喊安靜！！！Chef Hung 是，有孩子的朋友們，應該也正處於此種甜蜜負荷的苦難裡。人的潛力無限，他在孩子的吵鬧聲中，仍舊寫出了第四本書，也正在籌備一個小小的食物實驗室。很榮幸，直到出版後很久，他才說妳看看，書裡有妳的名字！等妳下次來河內，我會為妳親自翻譯。

自由的廚師

#疫情，對每個人來說，直到疫苗普及前，是一條漫長的路，沒人可以置身於外。

Chef Hung關心著小夏天中區新店進度，我們試想，如果工班進度一個接一個，又沒疫情升溫攪局，我應該已經在中區開業了。此時我正有一兩個員工，正興高采烈地沈浸在搬遷後的營運中。隨後，惡夢來了，僅僅幾天歡樂，立刻得面對不可內用營業的殘酷考驗。當然，已有冷凍調理包經驗，也能做外帶餐盒，但我仍然會陷入是否加入外送平台的難題裡。絕對不是此刻人心惶惶之時，卻能好整以暇，喝杯冰涼的手搖綠茶提神解熱。我們一定得一面擔憂疫情，一面繼續和夥伴們，賣命工作，最後咬緊牙關和外送平台簽約，讓心中的無奈，在一次又一次接到客人的回饋後，逐漸釋懷抹平！或是繼續堅持著歡迎自取，但肯定跟上外帶打折風潮，直接回饋感恩客人。畢竟在此刻，願意戴上口罩防護，穿越看不見的叢林彈雨來取餐的，都是真愛。車子玻璃門絕對阻擋不了，我們長久以來累積的互動，人與人間的連結，更深刻入心的是眼神裡流露出的情感。

期待著，未來，希望是很快的未來（七月，可以嗎？），食物與眼神的互惠交流，平安順利達成...（您說，我要先找員工嗎？怎麼打著打著字，又陷入ㄧ絲絲小苦惱，哈哈！）

場景繼續拉回越南，我又追問Chef Hung，那其他廚師朋友們還好嗎？

「 Chef Ｄ，關了餐廳後，我推薦他去越南和平（Hòa Bình ）工作，離河內約70公里，在一個度假村設立餐廳，目前狀態很不錯，雖然離河內遠了一點。 」

「 Chef T，一年內關了兩家餐廳，一夕之間歸零，也在極短的時間內轉念讓自己穩住，並且讓資深員工留下來，一起想辦法繼續生存。」 

「 我實在欽佩他。我從以前就非常尊敬他，他是從很貧窮的省份來首都河內發展，赤手空拳，一個人在十年內，能在河內開兩家高級餐廳，又買了房子。妳知道這是件多麽不容易，我甚至說我無法辦到的成就嗎！」 

「 我相信他會東山再起的。」

這位廚師朋友，重新將家整理過，就在家，和員工一起開展了線上訂餐的家庭廚房。再度，從頭開始。Chef T的故事，讓人讚嘆信仰的力量。他這一年來，成為吃齋誦經的佛教徒，大概因為如此，當大家還在驚嚇，瞠目結舌時，他已經重新振作，而且沒有讓夥伴直接失業，艱難的時刻共同承擔，而員工也願意先領半薪。「 我們越南勞動法，大多時候，只是個笑話而已...」而，有情的人，標準比法律更高。

另一個對話框跳出曾經來台學藝的小廚師Ｍ，忍不住為他感到幸運，如果他仍然停留台灣，孤苦無依的感受肯定劇烈。回去沒多久，已在越南清化Thanh Hóa，風風火火開了兩家台灣小館，端出炸雞排、珍奶、麵線、小火鍋，甚至鐵板上吱吱作響的黑胡椒牛排，會做台灣料理會說中文，讓他瞬間走路有風。即便疫情擔憂下，只能拼外帶，他似乎也是熱力四射。他說：「 現在有名了。」...「正常來說，一天400份，疫情緊繃後，變成150份。」無論形勢如何變化，都強過流浪。我想起他還在台灣時跟我說：「 我只想開家餐館，和家人生活在一起，這樣就很滿意了。」他辦到了！討了美嬌娘，事業也起飛，天塌下來，彷彿也能頂得住！想想，能在艱難時刻仍然充滿希望，有比這更值得安慰的成就嗎？

語末，他傳來：「 台中疫情嚴重嗎？」

「 算嚴重，台中餐廳也不能內用營業，必須外帶，很多店暫時關門了。疫情台北更嚴重。」

「 姐姐，我看新聞，我有點擔心........ 」

「 恩，不用太擔心，大家都一樣..... 」

讀到Stay strong的祝福時，我早已不會淚流，而是送出Fighting 的微笑！！！

Photo provided by Nguyễn Mạnh Hùng